趙秋水見她咬牙簽下的時候，失態的喊了出來。

“不能！”

可惜，為時已晚。

柳宓重新把那張薄薄的紙收入到袖子裏，孫氏這會已經兩眼發直，耳朵聽不見話了。

柳宓嘴角掛著嬌俏的笑。

女人心底的不安越發的大了。

其實，柳宓應該感謝秦淮，因為在他那賴著，自個無聊的時候多看了些東西。

這個朝代比較特殊的，是風氣開放，法律中有七條休妻的規定，也就是七出不錯。

同時，在婚俗裏，還有一個屢見不鮮的情況，典妻，跟人們跑腿去當鋪當貨物一樣，男人在經濟拮據的時候，可以把妻子典當給另外的男人，在規定的期限內，收取一定的典當金。

租方男人也是經濟拮據的人家，沒足夠的金錢娶妻的話，是可以臨時租借來生兒子的。

妻子如此，地位更低的妾，更是如此。

大戶人家將妾贈與他人，或者是把妾租出、賣出的現象屢見不鮮，所以，只是成了妾又如何，主人家完全有對她的支配權。

柳宓大大方方的喊道，“這個小妾不服主母，用下做的手段害我爹，她自知慚愧，在秦捕頭的見證下，自願賣入到我家，彌補罪責，我們家也是個仁厚的，見眾位相鄰多次關心我家的家室，特用五個銅板，將這個妾室租賃出去，三年內，只要無性命之憂，還於我家便可！”

柳宓說罷，整個人群沸騰了！

五個銅板，三年的時間！現在一斤豬肉也不止這麽點錢！柳宓這小丫頭厲害啊，三兩下把一個人給蠱惑的簽了賣身契，又轉眼把人給賣了！

雖說是個親娘出一口氣，可是正常家的小姑娘，誰能想出這法子來？

誰家的姑娘能這麽快很準的把事給辦成啊！

周圍眾人洪水一般的聲音將那女人驚醒，她不可置信的重覆了一遍，“賣了我？”

她聽錯了吧？她一定是聽錯了！

柳宓掏出那張紙來，蹲下身子對視上她的眸子，重覆性的讀了一遍，“姓氏、年齡、戶籍都沒有錯，說的就是你。”在她分不清是氣的顫抖還是被嚇的顫栗時，她好心似得提醒著，“還有，你有點說的不對，我不是賣了你，是要典當你！”

賣跟典當的差距大了去了。

柳家姐妹聽見柳宓的話後，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，喜的是剛才不該懷疑小妹，擔憂的則是，妹妹當著這麽多人面，殺伐果斷的定了一個人的一輩子，這往後名聲要咋辦？

對外人家可能會說，這是護母心切，但是這關了門後該咋的可說不準了，那群長舌婦，保準要在心裏說妹妹心狠手辣，做事一點都不像姑娘家家。

將來誰敢娶這麽一個姑娘到家啊？

一言不合把人賣了咋辦？

這年頭流言猛於虎，就算是有出息的後生看上了妹妹，到時候人家來周圍一打聽，聽出這事了，親事肯定得黃。

“我要殺了你！”女人真的是急紅了眼，她幫著趙家姑娘前提是恢覆自由身，沒人清楚一個奴籍對她的折磨，破滅了，全都破滅了。

她瘋了似得抽出刀朝柳宓沖去，好在秦淮一直註意著這邊，見情勢不對擋在了她身前，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她手腕這才沒出事。

“丫頭！”柳老實當時看不對勁已經往這跑了，但他到底動作不快，這會見秦捕頭護好了孩子才腿軟的貼著墻根站穩。

柳宓也被嚇著了，被秦淮護在身後，驚魂未定的擡頭看他。

“往後站站。”秦淮微側頭，示意柳宓站穩身子才把人放開。

秦淮對一個失去了理智的人，而且還是一個試圖傷害旁人的瘋狂的人，沒什麽好感，剛想開口時，趙秋水眼淚連連的攔在了自個身前。

“秦捕頭，這都是誤會，我姨母就是一時怒火沖頭，您別跟她一般計較。”

秦淮面無表情，臉上是公事公辦的冷然，“她試圖殺的人不是我，我同她一般計較做什麽。”

不接她話頭，話裏話外是想讓她去跟柳宓那死丫頭求情？

趙秋水天人大戰，權衡利弊後強迫自己到了她身前，“柳宓，你大人有大量，別跟我姨母計較，她就是一時受不了打擊，往常時候她不是這樣的。”

柳宓不是傻子，話裏的深意自然能聽明白，看起來假模假樣道歉，卻咬重往常不是這樣的字眼，不是蠱惑著今天受到了傷害刺激所以才這麽失常？

傷害刺激是為何，她淚水漣漣，哀求痛哭還不能證明什麽嗎？

秦淮對她維護之意又這麽明顯。

柳宓要是愚笨些，自然聽不出話語裏的交鋒，可偏偏她不是愚笨，她能弄明白，爹娘姐姐們的擔心她讀懂了，可越是這樣，她越是不想妥協。

臭名昭著又怎麽樣，她樂意！

“要是我非要同她計較呢？”柳宓冷笑。

秦淮眸子極快的略在她身上，不過轉瞬即逝。

孟婆子方才也被方才女人突如其來的失心瘋嚇住了，不過平息下來她又在暗暗失望，要是方才能把那丫頭弄個半死不活的也是好了，她早就明白老二一家如今有這麽大的變化，還不是這死丫頭促成的？

她要是沒了命，老二一家倒是好拿捏了。

現在她非但是沒死，還這麽擠兌新媳婦，她怒火沖上腦袋，“柳宓你這死丫頭說什麽呢，都說了這是誤會，也都跟你道歉了，你咋還死抓著不放？那是你小嬸的姨母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，麻溜的把那什麽賣身的東西給我！”

她滿腦子裝的都是新媳婦的顏面，卻根本沒顧忌到剛剛要不是秦淮眼疾手快的護住了柳宓，現在柳宓還不知道有個什麽下場。

孟婆子毫不客氣的說罷，看熱鬧的傳出一陣唏噓。

孟婆子不敢直視老二的眼神，破罐子破摔似得攆著人堆，“都看什麽看，別人家的事你們瞎逼逼個啥，有這閑工夫把自家的男人看好得了，一個個的先吃蘿蔔淡操心。”

她說的倒是輕巧，可鄉下人長年累月沒個消遣的趣事，她越是往外攆，人堆越是樂呵。

方才還方寸大亂的女人跟趙秋水眼下也平靜了，對啊，方才太過激動還真是忘了有這個婆娘的事，如今聖人以孝治天下，她本事再大，還敢公然不聽長輩的話？

唾沫星子也得淹死她！

想到這，那婦人馬上跪倒在地，極為可憐的跪走到她身側，“姑娘我是豬油蒙了心，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，我跟你道歉，我跟你道歉行不行？”

每說一句，一個大巴掌甩在臉上，力道一點都不輕，這場好戲，算是賺足了噱頭。

不就想著利用人情輿論來讓她屈服嗎，她冷笑一聲，正待要開口時，秦淮攔在了她身前，“她不計較沒用，你身上帶著利器，又試圖殺人已經觸犯了刑律，來人，帶她回去。”

程梁幾個人立馬上前要把人抓走，可惜沒打成所願時，柳宓抓住了他的袖子。

“我不計較她試圖傷我。”

這是……

眾人面面相覷，趙秋水驚愕的忘了擠眼淚，孟婆子得意的揚著笑，看看，還是她老婆子說話有底氣分量，平時都說這丫頭片子厲害，被她一嚇唬，不還是乖乖聽話了嗎？

秦淮臉上帶著陰沈，目光灼灼的盯著她道，“你不計較？你在說些什麽可明白？”

“我知道！”柳宓沒看他，點了點頭。

“柳宓！”

要是旁人可能會認為柳宓真是寬宏大量，想著原諒旁人，但根據秦淮所認識的她判定，她絕對沒這麽大的覺悟，這麽做，心裏肯定是在憋著壞。

但是她還年輕，沒想過放虎歸山的後果？要是這人不死心，再來針對她怎麽辦？

她能有那麽好的運氣，一次次化險為夷？

語氣裏已經帶了嚴重的警告跟不快。

柳宓裝作沒聽到他的警告也沒見他的黑臉，冷眼看了一下那女人，高聲道，“既然我不追究她的過失，秦捕頭也不用將人抓走，那先前我所承諾的就還是有效，五個銅板三年，誰來！”

人群裏一陣陣的竊竊私語。

“我來！”就在柳宓心裏直打鼓的時候，還真有道粗糲的男聲響起。

她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，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擠開人群走來，他走到女人身前，面對的卻是柳宓，“你說的是真的？別唬弄俺啊。”

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
男人原先是鄰村的，來這也是為了給妹子家送東西，他家兄弟三個，老娘身子有病，家裏的錢全給老娘看病去了，導致三兄弟都沒娶上媳婦。

他都三十多了還是光棍一個，如今有婆娘可以娶回去，兄弟三也算是有了後代。

他掏出五個銅板往柳宓手裏一塞，不顧婦人的啼哭咒罵掙紮迅速的拖著人走了。

“柳宓，這事不怪我，怪你家新娶的媳婦，是她教我這樣做的，柳姑娘，柳姑娘你行行好……”她被人拖走了，求饒跟咒罵聲還是從遠處飄來。

柳宓知曉今個這事肯定沒那麽簡單，也清楚在這裏面，趙秋水扮演的角色很重要。

但是她清楚不代表旁人也清楚。

直到那女人喊出這個，周圍鄉鄰們，看著她的眼神覆雜了許多。

趙秋水眼眶又擠出淚來了，“她一定是恨我，恨我害她這麽慘，是我的錯，我不該多事的！”

趙秋水哭訴一陣，捂著臉‘悲憤’的跑了。

看熱鬧的老院人，這會也沒法繼續看下去了，孟婆子胡亂的留了兩句威脅，小跑的去追小兒媳了。

“沒熱鬧看了，散了散了吧！”沈秋雁這會也松了口氣，看著柳宓的眼神，是有心疼又生氣，這往後她潑辣的性子肯定得傳的人盡皆知。

那女人也是可憐，五個銅板被賣了三年，這合著一年才一個銅板。

況且那男的家，兄弟三個，這年頭窮苦人家娶媳婦難如登天，能買進去一個媳婦，別說是跑了，想跨出院子門都難得很。

程梁見院裏各人情緒不高，有眼力勁的招呼兄弟先出去。

“秦捕頭。”秋雁剛剛安慰了孫氏後，餘光瞥見那個高大的身軀一聲不吭的往門外去，趕緊起身去招呼人。

“這是要走了？”

秦捕頭這面色不大好，是生氣了？

也是，大老遠的跑過來，沒想到還是白跑了一趟。

“柳宓，快跟人家道謝。”沈秋雁推了推身邊一聲不吭的姑娘，語氣有些焦急。

柳宓側過臉，沒好氣道，“這有什麽好道歉的，嬸子人家貴人事多，咱們就別再叨擾人家了。”說罷去扶一旁的柳老實去了。

她說話態度語氣，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帶著刺。

“哎哎。”沈秋雁心裏直喊不妙，這丫頭平時挺註重人情往來的，也能說會道，今個咋說話這麽沒分寸？

看把人家秦捕頭氣成啥樣了。

三兩步就走門口去了。

秦淮出了門，臉黑的跟塊煤炭程梁詫異的迎上去，又往後看了眼，面上難掩驚訝，“老大，事都辦完了？”

“回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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